「關原之戰的爆發並非偶然,更不是突發而生的事件。其實是必然會出現,屬於秀吉天下統一後的「創傷性後遺症」。忘不掉曾經美夢的諸侯們與爭奪豐臣政權主導權的派閥將雙方的利益紐絡在一起,終於演變成一場撼動全日本的全方位大戰。」
繼《明智光秀與本能寺之變》後,再次拜讀胡煒權的《豐臣西軍與關原之戰》一書,如同前書剖析明智光秀發動本能寺之變的原因並釐清許多世人的誤解,本書的關原之戰雖未如本能寺之變那般迷團重重,卻仍有許多長期下來被軍記小說等編造之處,因此閱讀本書時需要做好把自己已知的戰國史全部打碎、重組的準備,知識含量爆表。
以下整理一些書中打破我認知之處:
1. 三成逃入家康宅邸並非事實
在著名的「豐臣七將襲擊石田三成事件」,首先該七位大名並非針對三成一人,也包括另外兩位奉行;三成也沒有跑去家康宅邸。只是最終事件以三成一人扛全部的罪收場。而清正等人還為了要讓三成切腹跟家康產生不少衝突。
2. 家康攻打上杉是源於景勝未準時上洛
一般認為家康會出兵上杉是因為上杉開始大興土木,但此事當時已經秀忠書信表示理解。而較可能的原因應為景勝並未準時上洛拜見秀賴,而又有不知名的進讒者質疑上杉欲反,加上前田利長終於倒向家康,最終家康便堅持率軍北上。而此事在上杉的立場上也是相當無奈,畢竟景勝跟兼續離開領地太久,需要時間處理領地事務,上杉方要求審判進讒者受到無視又不斷被高壓催促後,搞得景勝跟兼續非常火大,最後決心不惜與家康一戰。
3. 西軍並未計畫性地大捕人質
現在眾人朗朗上口的西軍大捕東軍將領人質,逼死細川忠興之妻、明智光秀之女阿玉的故事,其實相當不正確。蓋史料中並無西軍計畫性地抓捕東軍家眷的記載,該事件應當是純粹衝著細川家而去,且最初是想抓忠興之父(藤孝)或兒子,家中沒有男眷才無奈改抓阿玉,且在抓捕的過程產生溝通上的誤會(三成向真田昌幸信件中提及),最終導致阿玉自盡。至於針對細川家的原因,來自於細川家與豐臣、前田家具有姻親關係,迅速且積極地在秀吉死後投靠家康,在西軍眼裡無疑為背叛。
4. 打得太順利家康也很焦慮
作者提及一件很有趣的事,就是當東軍一路順利西進,不斷加速主戰事的進行時,除了被攻破的西軍很焦慮,東軍的主帥家康也很焦慮,因為這樣下去即使打勝仗也幾乎沒有德川家的功勞,未來將難以取得天下主導權。因此家康還特別在自己出兵前明令諸將不要輕舉妄動,並且,這個擔憂也在秀忠被真田拖住而大遲到時,讓家康猶豫到底該不該先開戰。
5. 正則搶功、砲轟松尾山等事沒有根據
關原之戰過程中著名的插曲,福島正則與井伊直政搶功,或是可憐的小早川秀秋被砲轟後倒戈一事,在史料上都沒有證據。
6. 直江狀的真實性
那封有夠兇的直江狀的真實性早已受到許多質疑,依照作者的考證,作者認為直江狀應為真假參半,畢竟內容中也有許多當時人才知道的內情(後來得到史料認證的),應為原本的直江狀經過後代修飾後傳下。
(看到第一段「這樣的流言(指上杉欲反)不需大驚小怪,請閣下放心,這樣的事今後肯定還會發生的」直接笑出來,你這樣講人家是要怎麼放心XD)
7. 秀秋被秀吉減封並非懲罰
一般普遍認為秀吉晚年秀秋被拿走筑前筑後的領地是對秀秋朝鮮戰役表現的懲罰,然而鑑於僅僅四個月後秀吉遺言要再還給秀秋,名為懲罰顯得反反覆覆不甚合理。而應考量筑前是入侵朝鮮的前線基地,秀吉的目的應該只是要臨時掌握戰情。
綜觀全書,除了戰略上西軍的失敗,西軍本身的實力差距也是很大的問題。西軍中最不惜一死、為豐臣戰鬥意志最強烈的石田三成、大谷吉繼、小西行長等人的封地都太小,必須仰仗懷抱擴張領土私心的毛利和上杉兩家;加上西軍以守護豐臣為大義名分,吸引力遠不如承諾大大封賞的的家康(而家康的許多承諾最終都並未兌現),此皆為西軍立場之不利。
然而更早就種下的敗因(此處應說是豐臣的敗因而非西軍的敗因),是秀吉晚年自己造的孽,除去秀次後留下幼子繼承,本就相當危險;那場漫長又令人費解的朝鮮戰役更是直接撕裂了秀吉一手養大的少壯派家臣們。最終清正即使沒有要背叛豐臣之意,依然在對治部少輔的強烈仇恨中,幫了家康一大把。
(書中也有提到家康對清正也是頗為頭痛,當時為了要讓三成切腹而非隱居,已經傳出清正要對家康不利的傳言;後來家康也因為擔心清正無法控制,想把他放在九州戰場就好;家康戰前承諾清正的領地最終並未全部給予)
私心發言,本書讓我最印象深刻的部分,是上杉家強到爆表的自尊心,我以前都不知道景勝跟兼續這麼派(笑)。被催上洛催到氣炸,就決定跟家康開戰,結果西軍起義家康臨時轉彎,害旁邊奉命包圍上杉的小國被氣炸的上杉拿來出氣;關原戰敗後要上京向家康請罪,還要求先去拜見秀賴,以對豐臣表忠誠。撇開戰爭勝負,還真的有點帥XD
最後摘錄本書的結語:
「由豐臣西軍起兵而引起的關原之戰,實際上是協助修正了秀吉統一天下後犯下的連番錯誤,而且不知不覺間為日本達致真正、徹底的和平盡了一分力,只是很諷刺的是,他們同時也將自己的身家性命、榮華富貴也攤上了。這種誤打誤撞,與原意相悖的結果,在數千年人類歷史裡時有發生,也正是歷史引人入勝之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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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延伸閱讀]
書選 胡煒權〈明智光秀與本能寺之變〉: 光秀對處境與家族的憂慮
https://petermiblog.blogspot.com/2018/06/blog-post.htm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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